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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子 冬至的灰烬

  引子 冬至的灰烬 (第1/2页)
  
  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,
  
  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?
  
  今天你摇摇它,优越地微笑,
  
  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。
  
  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,
  
  竟比这只手更长久,健壮?
  
  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,
  
  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。
  
  因此,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,
  
  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,
  
  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
  
  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。
  
  ——穆旦
  
  我是一个见证者,而不是什么参与者。我不是我故事的主人公。确切来说我也不是什么抒情诗人,即使我所见到的事打乱了我的生命轨迹——当时生命尚未有什么意义,即使这些事至今还沉重地压迫着我,以它们全部的重量影响着我的行为举止,影响着我看待事物的方式,我依旧想,在讲述这些事时,用人种学家冷淡、平静的口气:我曾去过那个被吞噬的世界,以下就是我在那里的所见。
  
  ——乔治•佩雷克
  
  “哥哥,你听过‘足球无关生死,足球高于生死’这句话吗?我想,前一句的意思是,足球只是一项体育运动,不要将比赛的输赢看得比生命还重要。后一句嘛,我觉得是说足球这项运动给人带来的意义可以超越生死。有的人不在了,但因为他对足球的热爱,也因为我们对足球的热爱,大家会记住他。通过足球,我们战胜了死亡和遗忘,离去的人会在某个时刻重新回到我们身边……”
  
  妈妈告诉我她要去烧纸钱。我意识到今天是冬至,怪不得米乐也回家了,宿舍里就剩下我一个人。早早去了食堂,有免费的腊八粥喝,比平日里早餐的白粥浓稠许多,里面还泡了许多本该填进月饼里的干货。喝了两碗就饱了,没去窗口点菜是对的。
  
  想到外面走走。虽说有时巴不得宿舍只住我一个就好,可今天偏偏不想赖在床上等黑暗把小小的空间一点点填满。换了一双红色的板鞋,我拉过门,戴上帽子,揣好钥匙,连带把双手都揣进口袋里,往太阳正落下的地方走去。
  
  学校的西面有一块还未开发的湖区,枯黄的芦苇丛里夹杂着偶尔的绿意,它们属于哪都会有的野草。同样零落的还有垃圾,挂在苇草上塑料袋飘飞如旗帜,破损的纸盒正被土壤吞噬,只露出一半的躯体。躺在地上等待着腐烂的矿泉水瓶子趴在快要褪去的日光下,瓶壁上还挂着满满的水珠。它还会存在很久吧,生物老师说了,有的塑料降解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呢。
  
  几百年后,人们或许还会在冬至烧纸。他们还会不会在这环绕芦苇的湖边烧呢?不知道了。也许到那时候,这个我还尚未走到的湖也将不复存在,就像我会在那个遥远的未来不复存在一样。我们的后人给前人烧着纸,而作为前人的我们已被他们遗忘,仅仅作为家谱上印刷出的几排铅字,以及墓碑上被描红了的雕刻。
  
  总有那么一天吧。
  
  湖在坡下,坡上的一段土堆被石灰粉划上了几个圆圈,圈里还摆着铁桶。一定是街道或社区定好的焚烧区域。就有几位老人带着小孩在烧呢,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黄泡纸叠在一起,用纸尖轻触火苗,在确认手上的东西开始燃烧后才不急不慢地将它们塞入桶里。跟他们一起的孩子显得有些慌乱,又可能把这当作了一场游戏,像地摊上套圈圈一样,把一个个金元宝或银元宝往桶里投。纸做的元宝远没有实物那样沉甸甸。落入冬日枯冷的风,它们大多坠到了桶的边缘。铁桶吐着火舌,孩子们不敢靠近,长辈则若无其事地拾起来,将它们丢进该去的地方。有个孩子把一大摞印着“天地银行”的钞票扔进桶里,然后迅速抽身跳到爷爷奶奶背后,仿佛躲避要燃上天空的礼花。火被过多的纸闷小了,老人没说什么,用一根木棍扒拉了几下,燃烧的光又熊熊不息地冒了起来。
  
  天色渐晚,老人与孩子们靠得更近了。一只黑色的鸟滑过头顶,拖长了嗓音嘶叫,掉进湖边的苇荡里。老人们嘴里念念有词,在呜咽的风中,被刻出道道皱纹的脸庞苍老而虔诚,和每一张蒙了灰的老照片相仿。他们说一句,孩子就学一句。空旷的土地上只有这绵绵细语在流淌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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